艺术观点

      【观点】艺术创作的破土之痛---访谈陈文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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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作者:裴刚2014-05-28 15:54:35

        “胜人者力,自胜者强。”强者关照的是自我内心的力量。就艺术家而言,剥去作品的观念、语言、形、色、文本的参照最终看到的是艺术家精神力量的指引。


          如果说“真正的光明决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,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罢了”,陈文令所经历过的最黑暗时间莫过于1996年在厦门的遭遇。在这里我无意把陈文令的这段往事重新提及,而使得对一个生命有着重要意义的事件变得“矫情”。在于事件本身对于艺术家精神世界的提示和对其作品的解读。宽恕伤害过自己的人的同时也是自我精神的疗伤和救赎的过程。在陈文令《悬案》作品的现场,两组超现实主义雕塑奇观的隔段墙面上,有一张小照片和直接写在墙面上的手写文字。这段文字对照片的提示是:陈文令1996年3月22日在厦门鼓浪屿皓月园海宝亭、遭遇三个歹徒抢劫、被砍二十多刀、血流遍地的现场照片。15年后,陈文令再谈起这段往事时讲到自己对凶手的宽恕;讲到走出伤害与被伤害的困境;讲到生命与创作的关系。陈文令此次在今日美术馆的个展,以雕塑作品的形式呈现个体生命的微观叙事,并引入对人类普遍的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困境的探讨。同时也是对新的作品展现方式和雕塑语言的探讨。


          “悬案”的因果关系


          裴刚:这次《悬案》展象是有戏剧性的两个现场,它们之间是相互关联的,又是整体的一件作品,这种关联是什么?


          陈文令:其实就一件。从布展的形式上看是两件,但是精神内在性是紧密关联的。这种关联在于,最早我这个作品朱青生想要叫做“悬挂生死”,就是生死被悬挂在空中。通过现场的那条绳索把前后两件作品贯起来。在线索的两端,就是生与死的两极。这个结构都没有说前面一定是生,后面一定是死。我们还是用一种比较隐喻的方式,还是有隐藏在里边的东西,比如挂在空中,基本上就是答案不完全确定,是生还是死。到后边那个展厅虽然3个动物死了,但是人逃离了,人逃离到一个黑洞里面,生死也是未卜的,也是没有确定的。我喜欢这种不确定性,这件作品有一个因和果的做法。传统的雕塑是在一件雕塑里边把事情完全说出来。而我是做一个因,做一个果,做一个前景,做一个后幕,前后是紧密关联的。


          裴刚:无果无终,前边的那几件雕塑是悬置问题,在后面又是问题的消失或者消解,但是又没有给出答案。


          陈文令:起码给出不确定的答案。前边展厅悬挂的鲨鱼、河马、鳄鱼及人都是很狰狞的、很强悍的,相互攻击的;但到后面展厅就变成另外一种生命状态,似乎是一动一静、一生一死。从艺术方法论的角度看,这个概念是传统雕塑没有探讨过的,这是当代装置雕塑的呈现手段。这一点我是很喜欢的。


          另外,就是绳索本身。这条线本身的贯穿也是这个作品灵魂所在。因为我们可以试想以悬挂展现作品的方式多如牛毛,没有什么稀罕的。但是把挂起的这条线索作为观念呈现的核心,却是很少见的,因为这个作品的“挂”不是为“挂”而“挂”,很多悬挂式的装置作品通常会搞一些玻璃丝,透明的、隐性的,怕看到挂的方式。而我这件作品挂得越粗越暴露就越有力度。挂悬本身就是构成这个作品很重要的核心部分,这个作品如果把这根绳索抽掉就等于把这个作品的神采、灵魂都抽掉了,就完全不成立了。


          裴刚:这条绳索是一个线索。


          陈文令:起码给出不确定的答案。前边展厅悬挂的鲨鱼、河马、鳄鱼及人都是很狰狞的、很强悍的,相互攻击的;但到后面展厅就变成另外一种生命状态,似乎是一动一静、一生一死。从艺术方法论的角度看,这个概念是传统雕塑没有探讨过的,这是当代装置雕塑的呈现手段。这一点我是很喜欢的。


          另外,就是绳索本身。这条线本身的贯穿也是这个作品灵魂所在。因为我们可以试想以悬挂展现作品的方式多如牛毛,没有什么稀罕的。但是把挂起的这条线索作为观念呈现的核心,却是很少见的,因为这个作品的“挂”不是为“挂”而“挂”,很多悬挂式的装置作品通常会搞一些玻璃丝,透明的、隐性的,怕看到挂的方式。而我这件作品挂得越粗越暴露就越有力度。挂悬本身就是构成这个作品很重要的核心部分,这个作品如果把这根绳索抽掉就等于把这个作品的神采、灵魂都抽掉了,就完全不成立了。


          陈文令:完全是一条线索,而且贯穿了我个人的生存经历,我的血案,甚至所有动物世界所呈现出来的,所要表达的东西。就像山楂串中间的竹签一样,或者是珍珠串一样,如果没有这根线再好看的珍珠都是四零八落的,构成不了一个很完整的、很强有力的叙事方式。我觉得不存在微观叙事比宏观叙事好,或者叙事艺术比抽象艺术差,主要是看你叙事性的艺术高在哪里。在中国,叙事性的作品有特别深厚的历史,这不是问题。重要是看你如何去叙事。


          从个人经验到公共性的转换


          裴刚:如果说这一整件作品是由一个线索连接的,那么我注意到中间有一个图片,这张图片在一整件作品的作用是什么呢?这种提示也非常重要,不亚于这两组作品?


          陈文令:如果从对人的刺激或者精神的刺激来说,这张图片不会亚于这两组雕塑的,因为那个是生活的,是血淋淋的,真实的生活记录。而这两个作品是艺术家创造出来一个荒诞的、荒谬的无厘头的超现实的梦,一个是现实,一个是梦,这也是一个对应。这张照片是一个提示,艺术家创作观念出发点的理由,没有一个出发点和理由,似乎观念就没有那么坚定,那么有立场了。照片里的经历是完全个人经验的,这跟受众都是无关的。我试图将个人的生命、个人的话题、个人的经验,能否通过艺术方式的转化成为社会性的公共话题,进入公共区域使之成为的具有一种普遍意义的经验。


          裴刚:这张图片也使整件作品引导进入一个现实的语境中,是你自己的生命与当代语境的一种结合?


          陈文令:它进入更有理由。因为我们这里边作品的核心还真是“悬挂生死”,为什么要悬挂生死,生死为什么要那么血肉搏击和博弈。我们要追问这种博弈背后的根源,是不是过度物欲、过度消费主义、过度失衡,我们周边的一切现实都充满了现代性的急剧扩张,这是非常惊人的。以美国式的扩张最为典型,很多国家都奔着它的价值观而去,难道美国真的就是我们的唯一榜样吗?这是很需要探究的。其实,我们真正博弈的是自身毫无节制的欲望。面对这种现实,作为艺术家我是深受触动的。在某种程度上隐含着跟现实更密切的这样、那样的一些观点,我觉得这种观点是艺术家所感兴趣的,我的这个作品跟现实性有着很多关联,可以一起探讨的话题很多。


          裴刚:从之前的《物神》到现在的《悬案》,一直是对现实的象征性的描述或者是隐喻,那么这种方式是怎么形成的?之前的创作是不是这样的一种形式。


          陈文令:从03年开始,包括《物神》这样几个系列下来,里面都是对物质主义的、拜欲主义的过渡物质化的呈现。整个时代是一个经济动物,成为这个时代理想的一种人生偶像或者人生形象。精神性的逃离或者流失,变成时代的一个配角的时候。中国这三十年,我们看得非常清楚。这样的比较,还是会引起很多思考。从《幸福生活》开始一直都是对消费时代的关注。因为消费这个概念,在1990年以前中国都是不成熟的。我们改革开放是1978年,当时只是要发展经济,但没有提出“什么都能卖”的概念。什么都要交换,而且急速的扩张,我觉得对这现象可以做一点讨论。如果说这个状况是这二十年来最大的特征,那么在这二十年中,要有作品来表达。整个文化界会以不同形式留下这个时段中国人的足迹和精神痕迹的。我近十年来的作品,相对准确地描述这种精神状态。


          对雕塑语言的探索


          裴刚:从《红色记忆》到《悬案》,在雕塑语言上有从强烈的符号化向去符号的转变,你对雕塑语言中语言的探索和思考是怎样的?


          陈文令:雕塑语言要跟随观念来决定,语言跟材料要听从观念的指挥。比如我这几年,用原来的符号已经服务不了我今天的观念,它已经支撑不住了现在的思想和想法,所以必须要变。


          裴刚:哪些想法让你有这种改变的?


          陈文令:我的想法应该是比早期做《小红孩》的阶段更复杂一些,更谨慎一些。因为我现在做的作品很少,没有以前做得那么多,所以我就会比较挑剔,包括我这次在今日美术馆的展览否定过很多次,改过很多次,讨论过很多次,我到底要做到一个什么情况才能给自己陌生感,给自己一点感动。如果自己一点感动、一点陌生感、新鲜感都没有,这个展览肯定失败,因为人们太挑剔了。这种变化,这种思想观念的变化,最后使我的整个艺术语言甚至符号发生土崩瓦解,完全改变了,就是我可能不会依赖于我以前的某种东西。我发现有符号和没符号,不是很重要。可以有风格,不一定有符号,这个是需要讨论的,因为也有人说风格就是符号,但在我看来,我觉得风格和符号不太一样。


          裴刚:风格可能是指艺术家的气质或者是作品的气质。


          陈文令:对,是更精神性的作品的气质,但是符号是更稳定结果的。


          裴刚:对,它是形和颜色的存在。


          陈文令:我觉得像培根这些比较早一点的艺术家,他们有风格,但是没有符号,像弗洛伊德甚至像杰夫•昆斯,我觉得村上隆还是特别符号的,小花像一个人在笑,那杰夫•昆斯还是不断地做新的作品,当代这一块有一些特符号,有一些也不符号。我觉得现在国际上的大腕都有一种保守跟激进并存的方式,比如像达明•赫斯特那个甩圆圈的作品,我觉得那个太符号化,甩五百张等于看了一张就可以,但是他那么甩有他的市场需要。但是他的装置,还是做了很多,还是有新鲜感的。*


          这个作品永远不卖我也无悔


          裴刚:你刚才谈到符号化的东西更容易得到传播?


          陈文令:更容易得到名声和赚到钱。


          裴刚:您怎么看这个问题,就是关于作品的传播带来的市场的效应?


          陈文令:在全球有符号化特点的艺术家特多,有符号的作品便于识别和传播,获得成功的个案特别多。我觉得无可厚非。但符号的外延性的大小很重要,有一种符号的外延性自由度很大,是一个可拓展的大符号。有一种符号特稳定、特窄,没有外延性,这是我比较不喜欢的。


          裴刚:虽然说作品的指向性非常明确,但是他的可读性或者是其他人误读的可能很大,带来的思考更丰富。


          陈文令:有些带有明显符号性的作品很有名牌产品的特性,容易在商业上大获成功。但是这种东西不一定是最能解决人类灵魂问题的艺术。我觉得我们把精英文化和时尚文化做一个比较,就显而易见了,流行文化可能更卖钱,大众都知道,随便一个三流的歌手比一个北大一流教授的知名度更高。显然解决更深层面的精神问题、灵魂问题,我们的路线谁来确定?我觉得可能是严肃的精英、教授、学者,不是三流的歌手。就要看艺术家要什么,这个很重要。


          比如我昨天的开幕式,我知道我开幕完之后这个展览的命运如何,我心里面是很清楚的。我经过一年半载的创作,像一个新娘子把盖头掀开,和盘托出给大家看。不管是爱好者是什么人,可能都看过无数展览,但你几年或数年后能想起的不多。是否能让人有一点感动,不管是精神的,视觉的,这两样都需要。我这个作品永远不卖我也无悔,我可以自己收藏,我可以将来献给某些公共空间。不一定说我这个作品一定要卖多少钱,有些作品是自己内心需要的。假如别人会说这样做我可能会吃亏,会输,这一点我无所谓。我觉得敢于输是才敢赢的前提,敢于输才有可能赢,敢于大输的人才可能大赢,输与赢是随时处在转变之中。我觉得人的一生,某种程度上就是一场赌局,我也有一种豪赌气质,现实中我不会赌,但是赌艺术这个我敢,大不了就是不卖钱,大不了我就辛苦一点,但是这样是不是能够提升一种新的可能性呢?因为我对拍卖的规则知之甚少,那一天我就对中央美院的龚继燧教授说:“龚老师我这个作品永远拍卖不掉”,他说:“哪里,哪里,根本你就不懂”,他说:“美国,拉丁美洲的一些大雕塑家,大装置,很大,比你的作品还大都拿出来拍卖,照样可以拍”,这一点我当时是大吃一惊,我真的孤陋寡闻。因为在中国,整个亚洲都是拍一米多、两米多的作品,顶多两、三米,巨型的作品里面基本上拍卖体系没有,他说这个也是可以拍的,只是时候没到,中国的拍卖体系里还没有达到这一步。这一点是我这么多年根本没有想到的,我平日做作品大都是为解自己心里的瘾和痛快。同时,也希望给别人留下一些感动就可以了。我对自己艺术是特别较劲的一个人,我不做则罢,我要做可能要做出对我自己超越的,否则我不做,就是跟我最高水平的作品做一个比较,我以什么样的理由做这样一个展览,否则就不要做个展,因为个展的所有责任都是由你个人担当,别人没有办法跟你分担,做好做坏都是你自己承担。


          雕塑语言是为观念服务的


          裴刚:你作品中的力度是一个明显的特点,跟自己的生命体验是否有关系?


          陈文令:“力度”这个词,我挺喜欢的。但是这个力度精神维度不光是视觉,光是视觉是不够的。对西方的艺术我会很认真地了解但不会迷信和盲从。跟你的内在体系有没有关系?如果没有关系,你学他没用,艺术最主要的还是忠诚自我内心。由内在慢慢成长起来的东西,比如说像我怎么成为艺术家我自己都不知道。但是我自己有一个体会,就是我的成长真的像一个植物,一颗种子钉到一个比较硬的土壤里边。要从那个地方长出来就有一种破土之痛。但是我是这样慢慢一步步地长出来的,我很喜欢。所以昨天展望看我的展览,给我发了一条短信,他说:“你的作品还是有一种持续性的线索,可以走出一条路”,虽然我现在不做很符号的作品,但是我还是希望有一种陈文令在说真话,没有撒艺术的谎言的艺术。


          裴刚:作品中包括绳索、图片、墙上的痕迹,这些带有辅助性的提示语言与雕塑形成的一整件作品,它的侧重点是作品的精神性。你的作品往往是超现实的,是深入浅出的叙述对世界的一种看法,刚才也提到了雕塑语言本身的问题,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?


          陈文令:雕塑语言本身,我这几年形成的一个特点,基本现在我走的一个路就是把装置、观念、手工性、机械性这种东西并置,比较混杂地并置在一起,我觉得雕塑语言是为观念服务的。整个眼睛不是滑过去的,比如你看过展览,一秒钟滑过去就不想再回来,我喜欢可以读的艺术作品,甚至有很多细节可以反复地看,我个人是比较喜欢这样的东西。有一些东西可能会做得让人家看一眼睛就滑开了,走开了。


          裴刚:您认为最讲究的是哪个部分?


          陈文令:现场的前一组挺讲究的。这种集四者的关系于一体,鲨鱼、河马、鳄鱼与人的博弈关系,比较复杂的关系。


          裴刚:也是作品的结构感。


          陈文令:对,所有这些东西都有关系,这一点是我比较感兴趣的,多余的东西就剔除了,就是尽量地争求特干净,所有的东西都是为一个精神,一个思想观念服务。


          做我内心更想要的东西


          裴刚:您对自己的作品是怎样的一个要求?


          陈文令:我希望我每年做不一样的东西,做我内心更想要这个不一样的东西,做我内心更想要的东西,是为内心需要的东西。起码说我此时此刻,我的艺术起码更要为我的内心服务,或者说为别人的内心服务,关注内心的东西要更多些。我的作品卖大钱,这一点我不怀疑,我现在着什么急,所以现在趁年轻做一点我内心更想要的东西,我的要求就是这样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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